川菜“轰炸东京”是谁发明的？

　　黄埔老将李岳阳上世纪40年代退出官场后，在陪都重庆开了家餐厅叫凯歌归，意在祝愿黄埔同学浴血抗战、凯歌归来。

　　李满红翻开一本封面烫着金字的李氏家谱，里面篇幅最多的是关于他爷爷李岳阳的事迹和照片。李岳阳先生出生于四川安岳，黄埔一期生，和国共两党名将孙元良、李延年、徐向前和左权都是同学。黄埔毕业后曾参加过东征、北伐、淞沪抗战。因和贺龙结拜兄弟后来曾放贺龙一马，被老蒋撤职并撤销黄埔学籍。1940年代在重庆改行，开了一家名叫“凯歌归”的餐厅，发明了“轰炸东京”的名菜。1982年病逝于台湾，葬礼由抗日名将孙元良等任盖棺人，蒋经国题写墓碑“忠勤堪念”。

　　黄埔生

　　李满红已故父亲李任曾任重庆25中校长，1963年曾负责创办重庆外语学校，曾是陶行知的学生。李满红说：“1949年爷爷去台湾后，到1982年，本来约定在香港和我爸爸见一面，但从台北出发之前，爷爷把腿摔伤了，只有婆婆到香港，和我爸爸、妈妈和大哥见了一面。”

　　李任再也没有见到父亲李岳阳，李满红说：“爷爷老家在安岳，但爸爸从小只说我们老家在泸州，因为婆婆是泸州人，他经历过文革。直到1982年爸爸到香港和婆婆见了一面，安岳老家也来人，对我说，满满，你爷爷了不起。我才晓得自己原来有一个黄埔一期的爷爷。”

　　李满红这才开始从父亲和老家人那里“看见”爷爷。“爷爷最早是四川桑蚕学校的学生，后来考人四川军官教导团，毕业后，从排长、连长做到团长。黄埔军校开办时，爷爷已在石青阳（杨沧白的学生，重庆大袍哥石孝先的父亲）的部队当了6年团长，他马上辞职去投考黄埔。别个一看他当过团长，要他当教官，但他不干，偏要当学生，考入黄埔一期。他与胡宗南、曾扩情、韩浚四个的年龄最大，同学都喊他们"老大哥"，据说可以和教官一起吃小灶。”

　　李岳阳毕业后参加北伐，和黄埔同学击溃吴佩孚主力，占领武汉后，和绿林好汉出身的贺龙一见如故，义结金兰，结成拜把兄弟。当贺龙参加南昌起义失败后，率部转战，要通过李岳阳的防区，这就给李岳阳出了一道难题：一边是江湖兄弟情，一边是老蒋校长令。老蒋已密令他加强截击，不让贺龙通过。“最后，我爷爷还是偏向结拜弟兄，和贺龙暗中商定，你们半夜偷偷通过，我睁只眼闭只眼。老蒋后来觉得我爷爷负了他，本想严惩，但又念师生名份，就只把我爷爷黄埔一期的学籍和团长职务撤销了，永不重用。解放后，贺龙带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送给我爸爸。”

　　凯歌归

　　1984年，曾在台湾爷爷身边陪护的一个隔房侄儿，从台湾绕道日本、香港回重庆找到李家，李满红这才晓得，爷爷当年到陪都重庆后，既然“永不重用”，也无意宦海沉浮，干脆开了一个大馆子“凯歌归”，而爷爷这个隔房侄儿李平禄，就是餐厅的首席堂倌。

　　李满红说：“李平禄在台湾帮馆子，当厨师，已退休，家人都在台湾，父亲在安岳。后来他多次回来，就住在我家。他说，最先他在老家放牛，吃不饱，爷爷回去看到他，就说我在重庆开馆子，差个跑堂的，你干不干？他就跟到爷爷去了，啥子都要做，他说，尿罐都是他在倒。婆婆有个使唤丫头，后来也嫁给他当老婆。”

　　重庆足球界前辈黄振惇是李家亲戚，他说：“抗战时，我们在永川老家太平寨躲飞机，回重庆就住在三孃家里，就在凯歌归边上。凯歌归介于国泰和颐之时之间，是川菜馆，但很洋气。楼脚是舞厅，晚上吧台坐起舞女，《夜上海》和《野玫瑰》的唱片，放得叮里当啷的。”

　　李满红说：“李平禄当时只有十五六岁，我爷爷脾气好，爱讲笑话，但有一次，他一进门就煽了李平禄一耳光，李平禄说，幺叔，我没做啥子，你啷个打我也？我爷爷说，我不打你娃，我打哪个嘛！李平禄晓得，我爷爷心头苦！”

　　从黄埔一期变成凯歌归一期，李岳阳心头很窝火，所以凡是黄埔同学来吃饭，一律免单。他们叫他老大哥，李平禄都会听到幺叔很不好意思地说：“啥子老大哥哟，你们在前方拿枪杆子，我在后方拿锅铲子；你们在前方杀敌，我只能在这里杀鸡杀鸭。”他把餐馆取名凯歌归，就有祝愿黄埔同学浴血抗战、凯歌归来的意思。

　　轰炸东京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抗战陪都名店云集，各有名菜。比如小竹林的蒜泥白肉、白玫瑰的纸包鸡块，醉东风的口袋豆腐。李满红说：“我爸爸记得，凯歌归的名菜最先有"樟茶鸭子"和"肝膏"这些，后来推出"轰炸东京"，跟我爷爷的抗战心情有关。”

　　“轰炸东京”的原型菜锅巴肉片，本是一款传统川菜，又叫响堂肉片，被李岳阳包装成“轰炸东京”后，从此成为“陪都第一名菜”。据市府参事室文史老前辈陈兰荪先生在《李岳阳开“凯歌归”餐厅》一文所述：1944年6月16日这天，李岳阳和白玫瑰餐厅的老板唐绍武，正在凯歌归闲聊，政府防空处主持日常工作的（李岳阳当时也在该处挂职）防空专家丁荣灿少将兴冲冲跑来说：美国B29轰炸机，已于当天零点起飞，首次轰炸日本本土的钢铁中心八幡市。

　　重庆遭日本飞机炸够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反炸日本。李岳阳和唐绍武这些美食家，就想以菜报国，表达心意，想起他们原来有一款锅巴海参或鱿鱼的名菜，就是把炸得酥脆的锅巴放在大盘中垫底，堂倌端上桌，再把一大碗热滚滚的海参汤居高“淋”下，酥脆锅巴一遇热汤，立马溅起一阵嚓嚓作响的“轰炸”之声，色香味俱全，以声夺人。李岳阳他们把这个老菜扯过来命名为“轰炸东京”，并宣布凯歌归和白玫瑰餐厅从即日起，此菜赠送三天，堂倌一边上菜，一边报菜名，“轰炸东京了！轰炸东京了！”，讨个口彩，火遍陪都。

　　现在，川中名士、荣县大文人赵熙手书的“凯歌归”匾额还放在台湾婆婆家里，曾开过馆子的李满红有一个心愿，“我一直在想，好久去台湾跟婆婆和台湾那边的亲戚们商量，我们下一代是不是在台北或在重庆，再把爷爷创下的老字号凯歌归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