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夜,作家、艺术家经常聚会
成都艺术家在白夜
1998年某天下午,人们坐在白夜翻书
书吧一角
1998年,女诗人翟永明路过离家很近的玉林西路时的一个突然闪过的念头,让她决定在此开 一个叫白夜的酒吧,到2013年底老白夜关门,15年来,白夜这里举办过无数次诗歌朗读、作家签售、艺术展览、文艺电影放映,白夜也因此被称为是“成都文艺坐标”,“中国的诗歌沙龙”。
2013年,由于房子被房东收回,位于玉林西路的老白夜,不得不在2013年岁末关门。为了向老白夜郑重告别,翟永明在朋友们的建议下,开了一个私人聚会。“十五年的光阴就此别过,留下太多的回忆,不管是苦是甜,都与最好的朋友度过,此生有幸,与那么多朋友有缘结识,借纪念老白夜十五年,实际上纪念生命中最好的时光的流逝。”刘家琨、何小竹、小安、阿潘、何多苓等翟永明一众朋友圈好友也纷纷赶来,与翟永明一起告别老白夜。虽然是对外开门的最后一天,记者看到,满满一墙的书。顶天立地,是翟永明的个人藏书,室内的各项艺术装置,都还完好未动。虽然这里的格局在15年间有过改变,但整体给人的感受依然未变,低调、文艺。
A
诞生
“15年的文艺青年圣地”
1998年的一天上午,翟永明路过离家很近的玉林西路,在路口一家未开门的服装店门口,她看到了一则招租广告。这是一个扇形的店门,从风水学上说,它位于非常好的一个路口。坐北朝南、门面宽阔,正对一个丁字路口。前面是通畅的玉林西路,右边是一条小街。她大约只考虑了一分钟,就从卷帘门上揭下了这则广告。从那一刻到现在,她的生活发生了重大的改变。1998年的冬天寒冷无比,风好像格外有耐心,吹得她骨冷心寒。但是那许久才迸发一次的灵感告诉她:把这家服装店盘下来,开成酒吧。接近元旦的前一天,她说服了多年好友戴红,与她一起做这件事。
女诗人翟永明开的酒吧,除了经营酒水之外,还组织作家签售、展览、电影放映等,聚集了一批成都本地作家、诗人、画家、建筑师,比如何多苓、阿来、洁尘、何小竹、李亚伟、小安等。而苏童、贾樟柯、朱哲琴等来自全国各地文化名人的身影在此晃动,也是一件稀松平常事。于是,嗅觉敏锐的广大青年,不管是普通的还是文艺的,纷纷前往观光、“朝圣”。于是,“文化地标”、“成都诗歌青年圣地”。2008年,翟永明把白夜酒吧拓展到了宽窄巷子,空间比老白夜大,也增加了投影仪等新的设备,名声与人气,持续旺盛不减。
在宽窄巷子的白夜酒吧青墙上的招牌,有蜡烛、酒,咖啡,黑白交错。白色底的字是“夜”,黑色底上的字是“白”。“白夜”这个名字,取材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同名小说,以及翟永明钟爱的电影《白夜逃亡》。在夜幕时分,光的照耀下,看着别有意境。这是一个老院落,保留了“民国”时期的四柱三山式的西洋门头,比起老白夜,更有施展表演的空间。院内迎面是一堵清代老墙。转过那面墙走进去,里面有天井,有老树。左厢房的书屋里有1000多本文学艺术书籍,墙上散贴着黑白老照片和诗人早期发表的诗作,通信手稿,以及20世纪80年代的油印诗刊,别有韵味。
B
情怀
文艺青年与诗人擦肩而过
“那些年,与我一起泡过老白夜的人。”“那一年,我去白夜喝过酒听过诗。”“翟姐,我有很多年前在白夜拍的你和诗人张枣的照片哦,那时他还有一些黑和胖。”就在老白夜要关张消息发布出去后,很多网友在微博上开始了一场怀念。白夜的常客、诗人何小竹倒没有伤感,但他不否认,虽然新白夜也很好,但大家对老白夜的感情还是很深。很多精彩难忘的故事,都发生在这里。指着落地玻璃窗外的空地,他笑着说:“夏天的时候,跟朋友在那喝酒聊天,都是难忘的回忆。而且很多时候,朋友都是在老白夜坐下来,才给我打电话,因为我家就在不远。晚上即使喝得两眼一摸黑,我也可以回到家。”
成都女作家、策展人阿潘,翟永明的好友,也是白夜多场文化活动的主持人。老白夜要关门了,阿潘在微博上公开征集老白夜照片,经过1个多月的征集,共征集到200多张照片,从中挑选出了170张照片做成PPT在纪念活动上播放。白夜在玉林的最后一个夜晚,PPT上每闪过一个熟人的身影,下面就响起一阵欢呼。翟永明、苏童、阿来、何小竹、洁尘、贾樟柯、何多苓、刘家琨……阿潘很感慨,“15年,转瞬而逝。如今场景没变,但一帮朋友们随着岁月流走,在慢慢变老。”
就在记者将老白夜最后一个夜晚,在朋友圈里直播,发出第一条动态,就得到快速回应。北京一家出版社的营销主管“木偶”率先评论说:“这可是成都文艺圣地!”而第二条评论则来自成都资深媒体人、文艺青年杨先生,“这可是我10年前经常混的地方!”对杨先生来说:“玉林西路,那可是成都最早的文艺青年混迹的大本营。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吸引目的地,一个是白夜,另一个就是小酒馆。在白夜,看一场小众的纪录片,听一场诗人朗诵会,然后再到旁边的小酒馆去听一场摇滚音乐会,是非常恣意的事情。”
杨先生还回忆道,曾经,十多年前,很多艺术家、作家、诗人,都集中于那一带,其中包括张晓刚、周春芽这样的大腕。在那一带混,与那些诗人、艺术家擦肩而过,是常有的事情。甚至,如果足够幸运,你还可能会碰到摇滚教父崔健和大明星周迅。如今,由于成都可以去耍文艺的地方多了,杨先生去玉林那一带的频率少了,但是在他心中,有白夜和小酒馆的玉林西路,依然有很重要的位置,“这不光是在成都,在全国范围内来说,都是文艺青年心中不容错过的文化地标。”
在老白夜的最后一夜,又像以前很多次一样,成都诗人石光华有点点微醺,不过跟记者摆起来,逻辑和感情都丝毫不差,“这条街,有非常现代、时尚的时装店,也有很人文的白夜和小酒馆。大家吃,耍,聊,看,听,整条街活色生香,非常能体现成都人热爱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在老白夜,就没有物质和精神的区分,完全是融合在一起的。”石光华还回忆起,诗人马松有一次喝醉了,曾经抱着那个电线杆,死活不走,坚决不走,很多人拉不动他。“那些年,马松抱过的电线杆,还在吗?哦,还在!”
C
气场
“玉林很像巴黎的左岸”
“当夜幕低垂,玉林西路就燃起了它高烧的颜色,威士忌和哥伦比亚咖啡香漂洋过海进驻玉林,艺术家和美女们都昼伏夜出,留着长发和寸头的艺术家或一些艺术混混在各个酒吧进进出出……每到周末,总有些摇滚新手和追星族咬着啤酒瓶蹲在小酒馆门口。一天深夜,看见两个从重庆到成都玉林西路的画家与几位时髦拔尖的女孩坐在成都特产‘火巴耳朵’车上从白夜呼啸而过,发出被幸福灼伤的尖叫声,恍惚中好像十九世纪的浪荡子肥马轻裘穿过巴黎拉丁区的阴暗小道,波德来尔的恶之花散发着颓废的香味,像万花筒似的给我们旋出了一个玉林的海市蜃楼。”
这就是翟永明描述的她在玉林西路的白夜观察到的场景。在她眼里,成都很像巴黎,成都是一个不思大变,小富即安,全民享乐的城市,生活节奏缓慢,物质和精神供应丰沛,气候和阶层关系含混暧昧,富人能够在“皇城老妈”吃火锅,穷人则可以在街边苍蝇馆吃小火锅(有时富人也爱去)。有钱可以去“太平洋百货”买名牌,买了也无人问起,没钱可以去染房街买街边货,配搭好了照样有人喝彩。
1994年玉林还是几条街外加望得到绿色的田野,没有人想得到它很快会成为一个繁荣、新兴、开放和享乐的街区,并由此辐射到整个城南。1996年她搬到玉林西路时,也没想到这里将会是成都最早的酒吧一条街,很快尾随而至的五六位画家朋友也主要是看中了这儿的几幢水泥现浇的大空间房子可用作画室,再后来的艺术家则是看中了便宜的房租和已成的气氛,很快这里就形成了一个艺术圈,同时也形成了心醉神迷、放纵轻盈的左岸生活。玉林西路虽然没有世界著名的画廊和手握大权的艺术经纪人,但不妨碍这一类人乘坐波音飞机飞到这儿对某个不知名的画家进行“点金术”,而后者,通常很快又乘坐同样的飞机飞往世界各地。
尤为令人心驰神往的是,“随着玉林西路的规划改变的是,这里不久又变成了服装一条街,个性小店成了美女们的最爱,于是这里有了许多美院毕业生以这里为据点,设计些千奇百怪的服装,首饰,灯具,或手工艺品。生意或门庭若市,或门可罗雀,视其品位价格或女店主姿色而定。甚至还有一家以黑白色装点门面的服饰店名为“左岸”,取其字面的前卫之意。阳光灿烂的下午,各个酒吧都拉起窗帘,没有人在酒吧里写作,但美女在玻璃窗前埋头读书的造型却也是玉林独有的。”
作家说“白夜”
@何小竹“白夜酒吧并没像一般酒吧那样在商言商,而是因主人的爱好和趣味,开成了一个结合诗歌与艺术的文化型酒吧。小翟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在这个狭小的酒吧里做了一系列诗歌和艺术的活动。
白夜也因此被媒体称为中国的诗歌沙龙、艺术沙龙、成都的文化地标。有了这个场地,在诗歌不再是潮流的今天,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倾听和体会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成都先锋诗歌运动留下的一些余响和余味。同时,因为白夜的存在,也日复一日地吸纳进许多年轻的诗歌爱好者,使得诗歌在今天的成都,依然是部分人选择的生活方式。”
@阿潘“白夜把成都各路人马聚在了一起。相当于大家的客厅。大家常常在白夜聚会,愉快、轻松、不装模作样,有一些纯粹的精神因子给人安慰接地气。有种别处没有的气场和氛围。聊天喝酒跳舞,聊看的书看的电影,聊八卦,或者听段子,听好耍的酒话。喝到半夜,再到旁边店里要一盆盆盆虾。可以说,老白夜是和我们的青春记忆连在一起的。那时一帮女朋友们都基本还在媒体,常常邀约一起在白夜消磨晚上的时间。在那儿很容易碰到各路熟人,写作圈的,诗歌圈的,画家圈的。”
所有的酒精都怕我因此夜晚最值得蹈入险境去取走醉里的化学反应比熟悉我的香水品牌你还熟悉我偷走的每一道目光————节选自翟永明《我醉,你不喝》对话翟永明:
“它是我生活不可分割的部分”
外界对翟永明的认识多数是通过两个渠道,一是诗歌创作,另一个就是白夜酒吧。对翟永明来说,开酒吧的初衷,并不是完全浪漫的,“生存是很现实的事情”。 1998年,翟永明与友人一起,开办白夜酒吧。如今的翟永明,更感谢白夜带给自己创作上的滋养,“白夜’让我跟现实有了更多的接触和观察。我以前的生活要窄一点,局限在自己家里,或者单位里,跟外界的接触比较少。但在酒吧这个公共空间中,我可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
华西都市报:从1998年老白夜开业到2013年,至今白夜已经走过15年岁月。15岁,如果是一个女孩,算是妙龄了。您可以选择几个词语,来形容自己作为创始人,当下的心情、感触。
翟永明:女人、黑夜里的素歌、纸上建筑、坚韧的破碎之花、咖啡馆之歌、天赋如此、白夜谭。这些都是我的诗集名和散文集名,我此时发现都可以用作你的问题的回答。
华西都市报:您多次表达过,自己当初开办白夜的目的和初衷,绝大部分是精神层面的。如今走过15年,回望来时路,认为自己的初衷算达到了吗?
翟永明:白夜酒吧在六周年庆的时候,何小竹说:“白夜”已开了六年还没关闭,让我很佩服你。因为在我之后,也有很多朋友开酒吧茶楼,后来又纷纷关闭了。我想,对我来说“白夜”能够一直支撑下去,是因为它根本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经商,尽管我最初的理由是寻找一个经济背景。诗人也必须为自己找到一种活法,这样才能有利于写作。但酒吧的日常经营的确有些艰难,这也反映了我的弱项,我的初衷是能够生意与写作兼顾,投入与产出的关系能一劳永逸。事实上很难达到,只能说勉为其难。
华西都市报:您曾经说,自己对白夜的感觉是“忽而厌倦忽而和好。”有读者也会担心:会不会哪天翟姐真的把宽窄巷子的酒吧也甩手了?能想象到将来会有这样的一刻吗?
翟永明:2003年左右,实在做不下去了,我也想过要把它关了。我过去以为刚开始生意挺好,永远都会这样,所以也从没想过该怎么样经营,当时想着就是一直这样开下去成为老店。随着成都酒吧的发展,整个行业细分了,白夜不思进取。结果有段时间,经营起来就非常困难。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竞争,也没什么商业经验和头脑。不过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终究还是舍不得,毕竟这个东西已经变成你生活中的一部分了,也不是说关就能关的。也许到哪天老得去不了酒吧,只能罢手。
华西都市报:白夜的文化活动,真正的主角是文艺活动,比如诗歌朗诵,作家座谈,酒吧只是平台。想到这些,翟姐是不是心里也是觉得,很值得自豪?
翟永明:白夜其实我也做得不是很好,所以不敢自豪。如果我全身心投入在做,从商业角度来说,白夜应该会比现在好很多。后来,我听人说,当年做酒吧的人现在做到什么规模了,比我还晚做好几年的人现在又是什么样子了。我每次听到就会想,从行业来说我确实做得很失败,身心疲惫还是老样子。这也没办法,我的心思不在商业上面,我还是喜欢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比如文化活动,比如一些交流活动,当然,最主要的是必须始终坚持写作,也愿意把更多时间放在诗歌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