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蒲江“职业农民”下重庆

近两年，成都市蒲江县出现了这样一些人：他们拥有较高的柑橘种植技术，凭着多年的种植经验，他们走出蒲江，走出四川，远赴重庆、云南等地，大量承包流转的土地种植柑橘，在盘活当地农村土地、带动农民就业的同时，也写下了一个个成都现代农民敢想敢干、敢闯敢创新的创富历程。

3月13日，本报记者就随着这样一位“职业农民”——蒲江县大兴镇的杨理林，前往他在重庆忠县的承包果林，实地看看他的种植情况，采访他的精彩故事。

A  一下车，老杨就急匆匆往坡上冲

这次与老杨一起去重庆的还有他28岁的儿子杨帆。原本在蒲江大兴镇政府工作的小杨，前不久刚辞了职，为的就是跟父亲学习柑橘种植和管理技术，将来接父亲的班。这也是他第一次去父亲在重庆忠县的承包地。

为了忠县这一万多棵果树，老杨每个月都要跑三趟。随着今年大量挂果，今后可能就会将蒲江的果园交给家人打理，自己则长驻忠县了。老杨说，这次去忠县是因为去年嫁接的火巴火巴柑和不知火出现了较大面积的黄化。这让种了二十年柑橘的老杨犯了嘀咕：一样的品种一样的种法，在蒲江长得很好，为啥在忠县就出了状况？难道是当地土壤水质不一样？为这事，老杨专门把土壤和果叶样本送到重庆柑研所检测。这两天，结果出来了。柑研所专家还要实地再看看，现场会会诊。于是，老杨便匆匆赶去忠县。

沿沪蓉高速行驶约5个小时，我们从重庆垫江县高安出口离开高速公路，驶上垫江往忠县的山区公路。汽车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公路上，窗外全是起伏的浅山丘陵。

车行约摸1个小时，刚刚驶入忠县的地界，老杨突然说：“刹一脚！拐到左边去。”我们正在纳闷，老杨说：“到了，我先去看下地头的树子。”

一下车，老杨就急匆匆往坡上冲，他说：“翻过这道坡，就是我的地。这段时间长势不好，心头硬是鬼火冲！”

来到果林地，老杨一棵棵地挨着查看。

“看嘛，好多叶子都黄了。”

“这一窝（棵），遭了地图虫。”

“这窝（棵）有天牛子。”老杨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老杨说，这里是忠县双桂镇仁和村，他在这里租了200多亩地，嫁接了2000多棵火巴火巴柑。在离这里约3公里远的赶场村，他还租了300多亩地，嫁接的是8000多棵不知火和火巴火巴柑等。那边的树也有黄化现象，甚至有几十棵因为嫁接的切接面出水太凶，树都枯死了。到底啥原因，老杨也说不出：“在蒲江从来没出过这样的问题！不晓得啥原因，还是等专家来看了再说。”

B  前前后后一个星期，这个事就整成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杨便给赶场村的昌世容打电话，约他到镇上来，他要把今年果林的工作商量安排一下。老杨说，昌世容是生产队的队长，说话管用，所以便把牵头组织当地农民管理果林地的工作委托给了他。

双桂镇地处忠县边缘，与垫江交界。这里丘陵起伏，少有平坝，粮食生产的地理条件先天不足。10年前，重庆市为了增加当地农民的收入，从美国引来一家叫斯格兰的公司，建起一座榨汁厂。与之配套的便是，由政府向当地农民免费提供柑橘树苗，产出的果子全部提供给榨汁厂作原料。

最初时，榨汁厂的收购价格约四五角1斤，农民的积极性还比较高，但随着种植面积不断扩大，收购价格就像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到后来卖果的钱还抵不了当年的管理成本，农民交售积极性大为降低。加之这种被称为哈木林的柑橘个头小，作榨汁原料还行，作为鲜销水果却实在没什么卖相。所以，农民的种植热情也一年不如一年，多数人便不再投入管理，树势因此越来越弱。

为改变这种状况，当地政府想方设法引进外地优质的柑橘品种和先进种植技术，目光自然便投向了当时已闻名全国的蒲江“不知火”。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经重庆柑研所牵线，一年前，老杨与合伙人何林基作为蒲江第一批投资土地的职业农民，来到了双桂镇。

当地政府领导拉着二人马不停蹄地看了十多个村组，最终定下了仁和村和赶场村原种着哈木林的500多亩林地。

接下来，按老杨的话说：“生产队给村民开会做工作，我回蒲江准备枝条，老何在这边写合同。前前后后一个星期，这个事就整成了。当年投了60多万，今年还要投几十万。”

不一会儿，昌世容来了，老杨便站在路边跟他说起了果林的事。

“今年的事情有点多，树子的情况不太好，可能要多照看点。打药施肥的事也多，要麻烦你多找几个人喔。”老杨说。

昌世容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老杨明显有点不满意：“恐怕不得行！你看你掰起指拇就数了三四个人，都是些五六十岁的老人，啷个做得动嘛？能不能找些小点的嘛？40多岁的？”

昌世容表示，现在做得动的差不多都出去了，找人不容易，但会尽量去找。

把今年的工作交代停当，柑研所的专家还没到，老杨决定先到林地去看看。这时，天空已经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们便冒雨向老杨在赶场村的林地徒步而去。

C  路遇两位昌大爷

雨断断续续地下着，路上虽无泥泞，但地里的杂草上却挂了不少水珠，人一迈进去，鞋和裤脚立马就会湿一大片，但老杨和前一晚刚赶来的合伙人何林基、儿子小杨却顾不了这许多，一路向林地深处查看过去，他们绕着一棵棵果树，边看边讨论出现问题的原因。

“会不会是土里头的PH值不行喔？”老何猜测。

“不像，你看这春梢和夏梢都还可以嘛，就是秋梢差了。”老杨说。

“那是不是肥不够呢？”

“施的肥也不少得嘛！”

“会不会是管理没跟上？”

说起果树的管理，老杨直摇头：“这里的农民硬是当不到蒲江的，效率先不说，教他们技术也很难，他们就觉得原来的做法是对的。”

老杨告诉我们，他传授柑橘种植技术在蒲江也有点名气了。“好多年前，蒲江请了个专家给果农讲配品技术，还没讲到一半，下头的声音比台子上还大。为啥呢？专家讲的时候文字太多，字又小，看不清又听不明白。”后来，老杨干脆自己试着给别人讲，他自己做的PPT图多文少，结合农民听得懂的比喻，大家一下就明白了。加上老杨知道农民遇到的最大问题在哪里，所以一点就透，效果的确不一样。老杨因此成了蒲江小有名气的柑橘种植能手，他的PPT也得到了专家的肯定。这也是柑研所介绍他来的重要原因。

一行人边看边走，这时，一位60多岁的大爷急匆匆向我们奔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大声嚷嚷开了：“杨老板，我这个问题嘛，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解决一下！”接下来的话因为地方口音太重，我们一时听不明白。

老杨笑着告诉我们，老人姓昌，是赶场村的农民。他家有20多棵哈木林，去年高改的时候没有被队里纳入，到现在还对村干部有意见哩。今天见到老杨，便迫不及待地要拉老杨去地里看看，快点把他的树改了。老杨答应帮他向村里反映反映，这才脱开了身。老杨说，对他们带着技术来搞果树高改，当地农民只有那么欢迎啦，都想快点参加进来。

再往前没走多远，路边一位带着个四五岁小女孩的大爷热情地向老杨打招呼，我们便与他搭上了话。

“大爷，您贵姓？”

“姓昌。”

“屋头还有人吗？”

“人都出去了，就我和我小孙女留在屋头。”

“你还在种树子没有呢？”

“没有了，树都包给杨老板了得哇。”

“你原来种的果子咋样嘛？咋就不种了呢？”

“你说的是哈木林啊？不得行喔，卖不到钱，哪个还种嘛。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可以，一年要卖七八千块钱，那下头还有人一年卖了一万多咧。后来越种越多，人家厂头收的价钱就不行了，我们就拉到南充去卖，通共两角钱（一斤），还要除运费，收不到几个钱，哪个还种嘛？就莫得人管了。”

“杨老板到这儿来包树子，你们觉得咋样嘛？”

“那当然可以噢。树子包给他，我们要收钱；帮他管，每天还可以挣工钱，比丢在那儿好多了噻。”

正说着，老杨的电话响起来——柑研所的专家到了。

用车拉上柑研所专家，我们一起向仁和村驶去。到了村委会，正赶上村干部开完会，张书记和袁主任见到老杨便热情地迎了上来，没说上几句，话题又回到了果树改品上来了。

“这儿后头的树子，今年能不能一哈（全部）改了嘛？”袁主任问。

“我们过两天商量一下嘛。”

“不要过两天了，就这儿就把它说定嘛。”

“要得，等我把这头忙过来再说。”

袁主任告诉我们，原来的哈木林销不出去，没人种了。“没人管，我们拿到也恼火。”

D  听了专家的话，老杨终于放下心来

专家们到地里转悠了没多久，就大体判断出问题出在哪里。

“黄化说明肥没跟上，缺微（微量元素），主要是缺镁，还有锌和钼。”

“我们施的肥还是不少嘛。”

“你的树基用的是原来农民的紫橙和哈木林，丢了好多年，树势太弱了，就像一个人几天没吃饭，身体虚了，一下咋补得起来嘛？”

“而且树子都几年没管了，病虫害自然就多，像这窝（棵），遭了天牛子，树脚都空了。不过问题不大，五六月间加强打药就行了。”

看了一大圈，专家告诉老杨：“没大的问题，主要是要加强施肥，还有就是集中打一次药。”听了专家的话，这两天一直愁眉不展的老杨终于放下心来。

最后，专家还叮嘱老杨，忠县的土壤、气候条件和蒲江都不太一样，作为第一批外来的种植者，原来的管理经验还要和当地的实际情况结合起来，希望他尽快摸索出一套适合当地自然条件的种植经验，形成系统的管理模式，将来在全县推广。

据老杨说，这10000多棵树今年就会大面积挂果，产量预计可达到十七八万斤，往后的产量还会增加。

记者手记

在采访的过程中，始终有一个问题着实让记者为难——像杨理林这样的新型农民，到底如何定义？称他为“投资农民”吗？似乎不很贴切。称其为“职业农民”罢，似乎也不能准确表述其职业特点；这样的新型农民，在蒲江县还有多少？他们给蒲江农村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带着这些疑问，回到成都后，我们专门请教了蒲江县统筹办周主任。

一提到杨理林，周主任马上答道：“晓得晓得，他在蒲江算是个知名人物了。但据我们了解，他五、六百亩的规模还不算最大的，长秋乡的刘洪兵已经超过了千亩。”

据周主任介绍，对这样的蒲江农业“飞地”，县里十分重视，也十分鼓励。前不久，县统筹办为了掌握蒲江现代农业对外辐射现状，促进蒲江现代农业健康有序发展和城乡居民增收致富，特地对蒲江人员外出规模流转土地（20亩以上）从事农业生产经营的现象进行了摸底调查。

调查显示，蒲江目前在县外规模流转土地20亩以上的有278宗，共流转土地6.2万亩，主要集中在邛崃、眉山、重庆等地，多数从事猕猴桃和柑橘种植。其中，在重庆等较远地区流转土地3.23万亩。所有流转土地中，已投产的166宗，实现总产值近6亿元，带动当地就业6184人。

至于新型农民出现的原因，县统筹办归纳为：1、经过多年的产业发展，蒲江已培育出一批具有较强发展意识并掌握了相当生产经营技术的新型农民，他们具有较强的扩大生产愿望，一旦遇到较好的时机或有人带动，必然进行生产扩张；2、根据近年来的市场行情，结合整体经济走势，外出人员认为猕猴桃、柑橘等产业整体经济效益可以预期，值得投入；3、近年来蒲江猕猴桃、不知火、柚子等优质水果销售价格持续攀升，大多数果农已经赚取了农业生产的第一桶金，有了外出投资的资本；4、绝大多数果农掌握了农业生产的第一手技术，农业品种的品质和产量可以得到基本保证；5、多数外出规模流转土地的农民采用合伙经营的模式，合伙人中至少有一人掌握一定的销售渠道，对市场把握较准；6、外地土地成本相对较低。

对于这些新型农民将来可能遇到的资金短缺问题、技术服务问题、权益保障问题，县统筹办也正作为新课题积极研究，力争尽快推出外出服务，为他们提供有效、有力的帮助。

至于到底如何称呼他们，周主任笑着说：就叫“规模流转土地承包人”吧。

新闻背景

到2017年

成都“农业CEO”超1.5万人

加大新型职业农民、新型农业经营主体领办人和农业职业经理人培训力度，扩大新型职业农民培育试点，加强认定管理，强化政策扶持…… 2015年，新一轮农村改革大幕开启，年初的中央、省委一号文件，乃至省委农村工作会议，每一轮农业政策出台、会议召开都强调了对农业人才的重视。近几年，活跃在成都广大农村的专业大户、家庭农场主、农民合作社理事长、农业职业经理人等以惊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持续推动农业、农村、农民蝶变。尤其在成都率先兴起的农业职业经理人，成为业界的“农业CEO”。由政府出台农业职业经理人评价管理规定，明确了领证的硬杠杠，也就是说，想当一个持证的农业职业经理人并不容易，得有文化、有策略。通过这种方式培养出来的“正规军”比“老把式”更专业。目前，成都市已培育农业职业经理人7000余人，成为适度规模经营的生力军。根据成都2014年出台的《加强农业职业经理人队伍建设的意见》，到2017年，成都农业职业经理人数量将增长到1.5万人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