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市蒲江县长秋乡,一条仅半米宽的小路,将一片挂满果实的柑橘林一分为二。左边的果实疙疙瘩瘩,摸上去明显“浮皮”;右边的果实却结实饱满,金灿灿的果皮闪着油亮的光泽。
同样的土地,何以结出两种果实?长秋乡果品协会会长徐建一语道破,“右边这片地连续两年施用有机肥,而左边的则像往常一样使用尿素等化学肥料。”
这是一场在田间悄然铺开的土壤改良试验。“万物土中生,有土斯有粮”。耕地质量事关粮食安全和农业的产出能力,然而,由于长期以来我国耕地高强度、超负荷利用,“掠夺式”的生产方式已难以为继:根据去年底农业部发布的《全国耕地质量等级情况公报》,我国耕地退化面积占耕地总面积的40%以上,中低产田占耕地总面积的70%。
保护与提升耕地质量,迫在眉睫。
“藏粮于地”,一次提升基础地力的溯源性变革,正在成都展开。2015年开春,记者前往蒲江、崇州展开实地调查,发现在相似的热情背后,不同的模式蕴含着不同的症结。
长期“透支”的地力
长秋乡石马村6组,陈金福拿着一根木棒,得意地翻搅着脚下的泥土,土壤泛着黑褐色的光泽,木棒一搅就碎。“好多年没见过这么肥的地了。”陈金福记得,两年前他面对的,还是一堆黄土,而且板结成一块,一锄头砸下去,膀子都要震麻——由于多年使用化肥农药,这块土地已经受了“内伤”。
蒲江县曾分别在1985年和2013年做过两次土壤普查,对比普查结果,土壤有机质含量“很丰富”的耕地面积在大幅减少,强酸性土壤则大幅增多。“土壤有机质是土壤肥力的重要指标之一;酸碱度不仅直接影响土壤养分的存在状态,而且影响土壤养分的转化和有效性。”蒲江县农发局局长余应波说,以柑橘为例,土壤有机质含量越高,种出的柑橘就越甜。
对农药化肥的依赖,不仅“伤害”土地,更是在“透支”地力。以前,老陈的4亩柑橘,每年都要使用18袋化肥,“而且肥料每年都要增加。”中国社科院研究员张晓山指出,这在我国农业生产中已是通病——国际公认的化肥施用安全上限是每公顷225千克,但目前我国农用化肥每公顷面积平均施用量超过400千克,而化肥利用率仅为33%。
按照农业部的规划,全国要确保到2020年建成8亿亩集中连片、旱涝保收的高标准农田;耕地基础地力提高0.5个等级,土壤有机质含量提高0.5个百分点。
根据农业部的测算,在南方稻区,0.1%的土壤有机质相当于53公斤/亩粮食生产地力。平均来看,土壤有机质提高0.1个百分点,粮食产量的稳产性提高10%-20%。也就是说:到2020年,按照耕地基础地力平均提高1个等级测算,可实现新增粮食综合生产能力1600亿斤以上。
是时候了——不能再靠透支环境,超标使用化肥农药,来换取农业产出。
“猛药”背后的蒲江决心
在土里撒下有机肥7天之后,陈金福发现,地里居然长出了菌丝。“菌类生长对土壤环境的要求很高,长出菌丝,表明土壤里的微生物正在‘复苏’。”徐建解释。
2013年,蒲江正式提出建设“与国际接轨的有机农业基地”,20亩试验区在3个乡镇铺开,老陈家的土地也在其列。2014年,由协会牵头,长秋乡100多户种植户与一家高端有机肥公司签订合同,使用该公司生产的高端有机肥,试验面积为1000亩。“施用有机肥,是快速提升地力的有效途径。”余应波说,如果严格按照推荐用量施用,土壤有机质可以年均提升0.2个百分点以上。而土地在休耕的自然状态下要达到同样效果,需要70年。
此外,农户们对地里的杂草开始“放任不管”,“专家们测算了,杂草‘抢’的肥料非常有限,但等草自然枯死后,就会变成上好的有机肥。”
“用了有机肥的果树,叶子都发亮。”陈金福说,和附近使用传统化肥的果树一对比,自家果树结出的柑橘不论从果形、硬度还是光泽上,都更胜一筹,果子的甜度也能增加1-2度。
今年1月,蒲江县出台《耕地质量提升三年行动计划》,提出用三年时间,辐射推广土壤培育25万亩,覆盖全县猕猴桃、柑橘、茶叶三大主导产业大部分种植区,项目实施区土壤有机质含量年均提升0.2个百分点以上。
使用高端有机肥,每亩地一年的投入在1000元左右。照此计算,实现“蒲江计划”,需要资金近15亿元。钱,从哪里来?
财政杠杆成为蒲江推动农户积极性的一味“猛药”:县上专门拨出财政资金,对使用有机肥的农户每亩补贴300元。
老陈一算账:加上减少化肥用量节约下来的钱,实际每年增加的花费在200元左右。更重要的是,果子质量提高,让老陈有了“提价”的底气,“往年5元一斤就卖了,今年的预期价位在6元。”两头一加减,“有得赚。”
但“猛药”也带来了新问题:有农户出于价格考量,购买质量不达标的有机肥。“质量不好的有机肥不仅有机质不达标,甚至还会出现重金属超标等情况。”徐建说,这样一来,土地虽然“改”了,但却未必能达到“良”。